第三章大皇子的委托(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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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李總管將戶部侍郎蔣聰領進了書房，侯府分內外書房，外書房是接見一般賓客的地方，內書房位於華惟深居住的院子，這才是他真正辦公的地方，只有非常重要的人或是摯交好友才能踏入這裏</p>
蔣聰不過是個三品侍郎，顯然是後者</p>
兩人結識於國子監，雖然年紀差了十歲，但同是蔭生，也都參加過鄉試會試殿試，其中華惟深是皇帝親點的探花郎，年紀較大才入國子監的蔣聰是二甲第一，只落後他一名，彼此皆算是朝中年輕一輩的翹楚</p>
因此縱使華惟深在外的表現有多冷漠，蔣聰也不吃他那一套，同僚當久了早熟知對方心性，在朝堂中見面還能虛情假意以禮相待，私下交談就如一般知己朋友，詼諧輕松</p>
所以蔣聰一來，就想在舒適的羅漢床貪懶地歪一歪，但他沒想到的是，才坐下去身子都還沒歪，一個國色天香的侍婢就來替他添茶</p>
蔣聰幾乎是目瞪口呆地盯著小雪倒完茶，漂亮的女人他見得多了，但漂亮成這個樣子的卻是頭一次見，更不用說這個漂亮到不合理的小姑娘，居然是在華惟深書房服侍的丫鬟</p>
好不容易將被美色所迷的心神正了回來，蔣聰朝華惟深拋去一記暧昧的眼神“你這萬年冰山開竅了？”</p>
“不是你想的那樣”一見蔣聰那眼神，華惟深就知道他腦中有什麽齷齪的念頭</p>
“你以前不是用小廝的嗎？現在換成這一個……嘖嘖嘖，沒有鬼才怪”蔣聰看著小雪的目光，幾乎是赤果果的欣賞</p>
長這德性居然有辦法留在華惟深身邊，也算她的本事</p>
可是他那毫不掩飾的打量，卻讓華惟深心底不太舒服，第一次覺得這個好友看起來怎麽那般刺眼</p>
“小雪，你退下吧”他突然說道</p>
小雪領命，乖巧地退了下去，還把銀狼給領了出去，這又是另一樁令蔣聰嘖嘖稱奇之事</p>
“居然連你那只囂張的狗都聽她的話，你這小丫頭不簡單啊！”蔣聰搖著頭，一臉嘆服</p>
“你今天來是想討論我的侍婢，還是想討論我的狗？”華惟深有些無奈，蔣聰在外人面前君子端方，但在他面前簡直潑皮無賴</p>
蔣聰原本還笑著，聽他這麽一說，馬上成了苦瓜臉，“我只是心裏煩，想找人說說話”他嘆了口氣“最近大皇子的情況有些不對勁”</p>
“如何不對勁？”華惟深正了臉色</p>
“如今正是新政推行重要時刻，原本預計以江南數省為試驗地點，所以江南一帶的土地丈量正緊鑼密鼓地進行著，只希望能盡量完成後趕上這次秋收”</p>
以往地、戶、丁分別收稅，這次秋收若能趕上，正好實驗新政稅制，將這些雜稅合並征收，除了某些特殊地域繳納實物，其餘繳稅只收銀兩不收糧，且由官府直接征收，省略過去由保甲或裏正收取容易產生的貪瀆弊病，讓那些土地兼並的豪富沒有辦法再隱藏土地逃稅</p>
蔣聰是支持新政的，在戶部可是旗幟鮮明地站在大皇子那邊</p>
“可是大皇子卻放慢了土地清查的腳步，不知道把他的人馬都挪去調查什麽秘密之事若趕不上秋收，新政推行的時程又要推遲，對我們可是大大不利”</p>
“你的我們，不包括我”華惟深慎重提醒他</p>
蔣聰苦笑，“是是是，我知道你在這件事情上保持中立態度，所以不會拖你下水的”</p>
“我倒是覺得，新政施行的腳步放緩，也沒什麽不好”華惟深大有深意地瞥了蔣聰一眼，卻讓後者險些沒從羅漢床上跳起來</p>
“為什麽？難道你傾向趙首輔那一派？”蔣聰問話的聲音幾乎都走調了華惟深銳利的目光掃了他一眼，讓他有些涼颼颼地縮了縮脖子</p>
就這膽子，還不如小雪！華惟深怒其不爭地搖了搖頭“我與趙首輔從來就不是同路人，而且我能預料，你們的新政於江南試行，必然會成”</p>
“那不就得了？”蔣聰有些得意連華惟深都認同新政</p>
“然而新政於江南試行後，隔年就要推行全境，是否太過急就章？”</p>
蔣聰眉頭微擰，一地試成之後拓展至全境，有什麽不對？</p>
華惟深雖不管事，但對於該了解的還是有相當的研究，如今便是站在一個局外人的觀點就事論事</p>
“或許你們急著看到成效，但政策推行的目的是想增加稅收，同時打破兼並，還地於民，讓農民都可以有自己的田地耕作然而你們有沒有想過，南北的土地收成並不相同，江南富饒，最南方甚至可以一年三獲，但北方要一年兩獲都難，還有諸多窮苦貧瘠之地，如此南北收稅采取一樣的制度、一樣的標準，北方的百姓如同被剝削，豈能不積怨？”</p>
蔣聰被他說得有些動搖，但又想為自己的政策辯上一辯“但南北收取不同賦稅，豈非不公？大家都往賦稅便宜的地方去就好了……”</p>
“你怎麽不反過來想，北方的百姓受不了沈重的賦稅，遲早棄田而去，久而久之，南方益富，北方益窮，這是你們要的？”華惟深卻用最根本的道理堵得蔣聰說不下去“你們還納丁為稅，雖說看上去確實簡化了稅收項目，但同樣是五口之家，一個是擁有千畝良田的大地主，與一個只有十畝田的貧農，卻要納一樣的丁稅，這不反而便宜了那些大地主？”</p>
蔣聰呆若木雞，張張嘴想再找些支持自己的理由，一時之間卻書到用時方恨少，詞窮了！</p>
他雙肩無力地一垂，被這麽一說，連他都覺得大皇子這派在新政改革的腳步上似乎真的太急，有很多細節沒有想清楚</p>
但他這個人的好處是不鉆牛角尖，不會隨意就被打倒，看著華惟深仿佛智珠在握的模樣，馬上涎著臉笑道：“你說的有道理，那你有什麽辦法……”</p>
華惟深知道他想問什麽，直接打斷他的話“打住，我並不想摻和這些，同樣身為天朝百姓的一員，我對政策提出質疑理所當然，但答案你得自己想你知道的，這不僅僅是新舊政的朋黨之爭，更是皇子間的奪嫡之爭，我身為錦衣衛指揮使，不應偏向任何一邊”</p>
新政主力是大皇子，舊政首領趙首輔的外孫是當今皇後生的五皇子，兩個都是儲君的熱門人選，而華惟深兩邊都不想深交，也就是說，只要黨爭不鬧出人命，陰謀算計不影響百姓或皇權，那麽他就會袖手旁觀</p>
“好吧，這原也是我們自己該好好想想的事，總不能都靠你”蔣聰也不強求，他早知道好友的原則，誰來拉攏都沒用但每次遇到事，華惟深只消略一點撥，蔣聰就覺得醍醐灌頂大有所獲，他不由朝華惟深擠眉弄眼</p>
“你當初沒進六部真是可惜了，這樣吧，你不介入政爭，但大皇子的麻煩能不能請你去問一問？其實他私下與我提過想找你幫忙，又怕你介意他的身分，我保證他那事與什麽新政舊政都無關”</p>
確實，大皇子的麻煩若與政爭無關，讓錦衣衛幫點小忙無可厚非，歷來皇子們也都是這麽做的，不過蔣聰也算奸詐了，若是他願意幫忙，大皇子的人力及心力自然能挪回新政推行上，這樣他也算變相支持了新政推行</p>
“難怪朝廷裏的人老愛叫你小狐貍，原來真是如此貼切！”華惟深豈會不懂這道理，沒好氣地瞪著眼，但看在蔣聰的面子上沒有再拒絕</p>
大皇子這個人在華惟深看來，溫柔敦厚，或許是沒有母後扶持，行事缺乏一點霸氣，但做事也算果決，眾皇子中還算是欣賞他，不介意賣他一個人情</p>
“我答應你了，但我不會大張旗鼓的去”免得讓人以為他支持大皇子繼位</p>
“謝了，算我欠你一次，只要你願意去就好，我真不是故意算計你……”蔣聰相當感激，也知道自己占了大便宜，倒是真心誠意地道了歉</p>
“我還不知道你嗎？滾吧！”華惟深沒好氣地揮了揮手，他桌面上文件如山，可沒空與蔣聰一直耗著</p>
“好好好，我走我走，正好仔細想想你方才說的那些關於新政的事”蔣聰識相地告退，但在臨走前看到小雪替他斟的茶，又忍不住折回來把茶喝盡</p>
華惟深星眸微沈，看得出不太高興</p>
蔣聰卻是樂了“能不能讓你那侍婢來送送我？”</p>
“滾！”</p>
＊</p>
上朝日，華惟深一向寅時便起，梳洗過後於寅正由侯府出發前往皇宮</p>
小雪雖有些睡眼惺松，還是盡責地比華惟深早一步起身，端來溫水布巾，取來要帶出門的早膳，備好他要上朝的皂色曳撒公服及烏紗帽什麽的她現在已經很會絹髻了，不管上朝還是下衙，華惟深都要她親手替他結髻，不知為什麽看起來就是比較順眼</p>
當華惟深如報曉的公雞般準時起身、絲毫沒有賴床的坐起來，而後下床赤足慢慢踱步過去梳洗凈面，最後竟拒絕了小雪為他穿衣</p>
“本侯今日……咳咳，穿蟒袍”他神色自若地道</p>
小雪原還有點困，一聽這話整個人都醒了，眼中帶了點期待，喜孜孜地到了衣箱裏重新取出都快成壓箱底的紅色蟒袍</p>
蟒袍型類曳撒，大紅色圓領長闊袖，於雙臂至前胸後背繡有坐蟒，袍裙上有橫條雲蟒紋的膝欄，穿著蟒袍時需系玉帶，戴烏紗帽，唯一的裝飾品只有掛在腰間的牙牌</p>
當華惟深換上這一身華貴簡潔的蟒袍賜服後，更顯得整個人唇紅齒白、面如冠玉，那種渾身透出來的高貴及氣派，還有俊得不似人間俗物的美貌，讓小雪整個人都看傻了，小心肝兒失控狂跳，不知要撞死幾只鹿</p>
這種迷戀的眼神華惟深看多了，但她是唯一一個不令他反感的，甚至內心還頗有些沾沾自喜，忍不住對她勾了勾唇角</p>
小雪覺得自己快昏倒了，一股熱血隨著他若有似無的笑沖上了頭頂，讓她整張臉紅透，看上去嬌艷欲滴，如同她最愛吃的蘋果</p>
“太可惜了……”她直盯著他，眼神都離不開，突然如夢魘般喃喃說道</p>
可惜他喜歡醜的，但她一點也不醜啊……</p>
華惟深聽到了她的自語，卻不明白她究竟在可惜些什麽，只是今晨因為換衣服時間耽擱了些，他不好浪費時間細問，揣著早膳的烙餅，在府中下人及李總管震驚的目光中，第一次穿著紅色蟒袍上朝去</p>
等他離開了，小雪費了一小會兒才從他那驚人的美貌中清醒拍了拍自己還帶著些微熱的臉蛋，她好像有一點明白自己為什麽只是長得漂亮點就會被追殺，幸虧華惟深是個男子，否則哪裏還有她們這些女人混的分 </p>
她突然起了個怪誕的想法，不知道那個以愛美著稱的皇後趙氏，有沒有看過華惟深？趙氏的美貌恐怕還不如他，會不會狠心派個人去把他宰了？</p>
甩了甩頭把腦子大逆不道的想法拋去，小雪重新振作精神，整理起侯爺內間的整潔</p>
待她忙忙碌碌了一陣子，又吃了一頓遲來的早膳，此時天終於大亮，然後今天早上被華惟深驚艷的那一幕又浮現在她的腦海之中</p>
小雪來到了花園內，有些垂頭喪氣地撫模著占滿整張大石桌趴著的銀狼，一邊傻氣地說道：“銀狼，你說我這是怎麽回事？為什麽一直想著爺呢？爺長得好看我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但今天特別不一樣……”</p>
小雪誇張地雙手捧心，“……你知道嗎？當爺今天早上穿著大紅蟒袍對我笑時，他的模樣像是狠狠的撞進了我心裏，讓我一直想、一直想，做事都不專心了！”</p>
銀狼只是懶洋洋地轉頭看她一眼，又無精打采地趴回桌上，這種人類的情事，它怎麽會明白呢？</p>
“你也不知道嗎？”小雪嘆息“那我該去問誰呢？”</p>
心裏無端被這事煩著，她也坐不住了，想著夏季將過正是最熱的時候，她昨天看到書房裏的幾株盆栽精神不太好，不如趁著天光大好搬出來曬曬太陽，免得秋日一下子涼爽下來沒太陽可曬</p>
華惟深院落的花園裏假山流水，還有許多老樹，榆樹槐樹銀杏梧桐皆有，有的樹高得都超過府裏的兩層小樓了，如今正是綠樹成蔭，比起府中其他地方都還要涼快</p>
要不是侯爺臥房重地旁人禁入，這裏倒不失為一個乘涼的好地方，端看銀狼老是趴在花園裏的石桌上便可見一斑</p>
因為腦子裏還掛著個人，小雪踏著慢吞吞的腳步前往書房，在經過書房門口的梧桐樹時，突然覺得鳥鳴聲不太對勁，她當下停下腳步，偏頭聽了一陣，冷不丁一個擡頭，與坐在梧桐樹枝極間的一個年輕男子對上了眼</p>
那男子是華惟深的暗衛之一，名叫開陽，工作就是守護華惟深的院落，免得外面來的探子或內奸侵入臥房或書房</p>
按理他應該立刻解決發現他的小雪，但他深知華惟深對小雪有些不同，一下子倒不知該怎麽反應了</p>
小雪瞪著他老半天，半晌才訥訥問道：“你……你有沒有聽到我剛才說的話？”</p>
“什麽？”他還在擔心她把他當成刺客鬧開來，她開口第一句問的居然是這個傻問題？“你不怕我？”</p>
“你是侯爺的暗衛吧？”都穿著一樣醜不拉嘰的皂色曳撒，當誰認不出來呢！</p>
開陽欲言又止，算是默認了</p>
“你坐在那裏是執行任務吧？你……你沒聽到我說話就算了，我不吵你了，你繼續待著吧！”說完，小雪收回了目光就要進書房搬盆栽，似乎真對他沒有一點好奇心</p>
然而她這樣的冷淡讓開陽頗不是滋味，他隱匿這麽多年從來沒被發現過，今日被一個小丫頭破了功，這小丫頭還一副沒什麽大不了的恬淡模樣，真是令人越想越不服氣</p>
“我聽到了”開陽突然沒好氣地道</p>
“聽到什麽……你聽到了？”小雪慢半拍地渾身一震，又僵硬地擡起頭望向開陽他當真聽到她說自己一直想著爺的那些傻話了？但……但她也只是想想，不算什麽壞事吧……小雪有些忐忑、有些羞愧，雪白的臉蛋上泛了些微紅</p>
這副我見猶憐的嬌羞模樣，饒是開陽這般經歷過大風大浪的暗衛，都忍不住在心裏暗讚一聲——這小丫頭當真漂亮！</p>
不過漂亮歸漂亮，該消遣的他也不會放過，誰叫這丫頭太不把他當回事了呢！</p>
開陽不懷好意地說道：“我告訴你，你會一直想著侯爺就是被侯爺迷住了唄！咱們侯爺貌勝潘安天下皆知，你被他迷住也沒什麽奇怪的，反正你也不是第一個”</p>
“原來我被爺迷住了嗎？”小雪仔細地回想，臉上添了些古怪的神色開陽觀察著她，卻誤會了她的心情，不由有些後悔自己說得太直接“你也不必擔心，反正我不會說出去，你只要做好一個貼身侍婢的本分，把這種心情早早掐滅，不要做出一些爬……呃，亂來的事，想必侯爺也不會像對待前幾個侍婢小廝那樣把你扔出去”</p>
開陽蹲在這樹上可不是一天兩天，他由小雪入府的第一天就默默盯著她，其實她當真是個單純天真的少女，對華惟深更是沒什麽非分之想，更不用說銀狼那只幾乎成精的狗跟她如此親近，不就代表她的心性是真的善良嗎？</p>
雖說小雪這樣漂亮卻帶點傻氣的嬌女敕小丫頭總讓人忍不住想欺負，但他只會點到為止，可下不了狠手真的欺負到底</p>
小雪聞言點了點頭，表情卻越見落寞，讓開陽都不忍心了</p>
“那個……咱們侯爺一直都是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你可以欣賞他，只要別喜歡上他就好”開陽當真是好心勸告來著，因為華惟深是個冷心冷情的人，誰喜歡上他誰倒楣啊！</p>
詎料小雪認真地看著開陽，大眼無辜地眨了眨“我知道爺不可能喜歡我，因為爺喜歡長得醜的啊！”</p>
開陽險些沒從樹上掉下來，他有些難以置信地問道：“你怎麽會這麽覺得？”</p>
“這不是很明顯嗎？”小雪自認有理，不是信口胡認“當初我入府時一句話都還沒說就差點被扔出去，就是因為爺希望貼身服侍他的人必須長得醜啊！”然後她低頭咕噥一句，“我又不醜”</p>
開陽的臉都忍不住抽搐起來，“但那也不代表侯爺就喜歡醜的……”</p>
“那你說，這府裏除了爺，哪個長得特別漂亮了？”小雪反問</p>
開陽語窒，因為仔細一想，府裏還真的沒幾個丫鬟稱得上有姿色，之前那個綠丹勉勉強強構得上清秀的標準，可是已經被發賣出去了</p>
難道侯爺真的喜歡醜的？所以身邊放的人，都得醜？</p>
開陽覺得自己一直以來的觀念炸裂，開始自我懷疑了</p>
“所以爺不會喜歡我，我不會妄想的”小雪有些不情願地說完，便不再理會開陽，逕自進了書房</p>
留在梧桐樹上的開陽卻被侯爺喜歡醜人這個事實雷得七葷八素，久久不能自已想想自己也跟著侯爺好幾年了，倒是沒被他嫌棄過長相，原本他以為這是好事，現在被小雪這麽一說，險些潸然淚下</p>
他還以為自己就算沒有侯爺長得那般妖孽，勉強也稱得上清俊，想不到在侯爺眼中，自己原來是個醜的？</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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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聰不過是個三品侍郎，顯然是後者</p>
兩人結識於國子監，雖然年紀差了十歲，但同是蔭生，也都參加過鄉試會試殿試，其中華惟深是皇帝親點的探花郎，年紀較大才入國子監的蔣聰是二甲第一，只落後他一名，彼此皆算是朝中年輕一輩的翹楚</p>
因此縱使華惟深在外的表現有多冷漠，蔣聰也不吃他那一套，同僚當久了早熟知對方心性，在朝堂中見面還能虛情假意以禮相待，私下交談就如一般知己朋友，詼諧輕松</p>
所以蔣聰一來，就想在舒適的羅漢床貪懶地歪一歪，但他沒想到的是，才坐下去身子都還沒歪，一個國色天香的侍婢就來替他添茶</p>
蔣聰幾乎是目瞪口呆地盯著小雪倒完茶，漂亮的女人他見得多了，但漂亮成這個樣子的卻是頭一次見，更不用說這個漂亮到不合理的小姑娘，居然是在華惟深書房服侍的丫鬟</p>
好不容易將被美色所迷的心神正了回來，蔣聰朝華惟深拋去一記暧昧的眼神“你這萬年冰山開竅了？”</p>
“不是你想的那樣”一見蔣聰那眼神，華惟深就知道他腦中有什麽齷齪的念頭</p>
“你以前不是用小廝的嗎？現在換成這一個……嘖嘖嘖，沒有鬼才怪”蔣聰看著小雪的目光，幾乎是赤果果的欣賞</p>
長這德性居然有辦法留在華惟深身邊，也算她的本事</p>
可是他那毫不掩飾的打量，卻讓華惟深心底不太舒服，第一次覺得這個好友看起來怎麽那般刺眼</p>
“小雪，你退下吧”他突然說道</p>
小雪領命，乖巧地退了下去，還把銀狼給領了出去，這又是另一樁令蔣聰嘖嘖稱奇之事</p>
“居然連你那只囂張的狗都聽她的話，你這小丫頭不簡單啊！”蔣聰搖著頭，一臉嘆服</p>
“你今天來是想討論我的侍婢，還是想討論我的狗？”華惟深有些無奈，蔣聰在外人面前君子端方，但在他面前簡直潑皮無賴</p>
蔣聰原本還笑著，聽他這麽一說，馬上成了苦瓜臉，“我只是心裏煩，想找人說說話”他嘆了口氣“最近大皇子的情況有些不對勁”</p>
“如何不對勁？”華惟深正了臉色</p>
“如今正是新政推行重要時刻，原本預計以江南數省為試驗地點，所以江南一帶的土地丈量正緊鑼密鼓地進行著，只希望能盡量完成後趕上這次秋收”</p>
以往地、戶、丁分別收稅，這次秋收若能趕上，正好實驗新政稅制，將這些雜稅合並征收，除了某些特殊地域繳納實物，其餘繳稅只收銀兩不收糧，且由官府直接征收，省略過去由保甲或裏正收取容易產生的貪瀆弊病，讓那些土地兼並的豪富沒有辦法再隱藏土地逃稅</p>
蔣聰是支持新政的，在戶部可是旗幟鮮明地站在大皇子那邊</p>
“可是大皇子卻放慢了土地清查的腳步，不知道把他的人馬都挪去調查什麽秘密之事若趕不上秋收，新政推行的時程又要推遲，對我們可是大大不利”</p>
“你的我們，不包括我”華惟深慎重提醒他</p>
蔣聰苦笑，“是是是，我知道你在這件事情上保持中立態度，所以不會拖你下水的”</p>
“我倒是覺得，新政施行的腳步放緩，也沒什麽不好”華惟深大有深意地瞥了蔣聰一眼，卻讓後者險些沒從羅漢床上跳起來</p>
“為什麽？難道你傾向趙首輔那一派？”蔣聰問話的聲音幾乎都走調了華惟深銳利的目光掃了他一眼，讓他有些涼颼颼地縮了縮脖子</p>
就這膽子，還不如小雪！華惟深怒其不爭地搖了搖頭“我與趙首輔從來就不是同路人，而且我能預料，你們的新政於江南試行，必然會成”</p>
“那不就得了？”蔣聰有些得意連華惟深都認同新政</p>
“然而新政於江南試行後，隔年就要推行全境，是否太過急就章？”</p>
蔣聰眉頭微擰，一地試成之後拓展至全境，有什麽不對？</p>
華惟深雖不管事，但對於該了解的還是有相當的研究，如今便是站在一個局外人的觀點就事論事</p>
“或許你們急著看到成效，但政策推行的目的是想增加稅收，同時打破兼並，還地於民，讓農民都可以有自己的田地耕作然而你們有沒有想過，南北的土地收成並不相同，江南富饒，最南方甚至可以一年三獲，但北方要一年兩獲都難，還有諸多窮苦貧瘠之地，如此南北收稅采取一樣的制度、一樣的標準，北方的百姓如同被剝削，豈能不積怨？”</p>
蔣聰被他說得有些動搖，但又想為自己的政策辯上一辯“但南北收取不同賦稅，豈非不公？大家都往賦稅便宜的地方去就好了……”</p>
“你怎麽不反過來想，北方的百姓受不了沈重的賦稅，遲早棄田而去，久而久之，南方益富，北方益窮，這是你們要的？”華惟深卻用最根本的道理堵得蔣聰說不下去“你們還納丁為稅，雖說看上去確實簡化了稅收項目，但同樣是五口之家，一個是擁有千畝良田的大地主，與一個只有十畝田的貧農，卻要納一樣的丁稅，這不反而便宜了那些大地主？”</p>
蔣聰呆若木雞，張張嘴想再找些支持自己的理由，一時之間卻書到用時方恨少，詞窮了！</p>
他雙肩無力地一垂，被這麽一說，連他都覺得大皇子這派在新政改革的腳步上似乎真的太急，有很多細節沒有想清楚</p>
但他這個人的好處是不鉆牛角尖，不會隨意就被打倒，看著華惟深仿佛智珠在握的模樣，馬上涎著臉笑道：“你說的有道理，那你有什麽辦法……”</p>
華惟深知道他想問什麽，直接打斷他的話“打住，我並不想摻和這些，同樣身為天朝百姓的一員，我對政策提出質疑理所當然，但答案你得自己想你知道的，這不僅僅是新舊政的朋黨之爭，更是皇子間的奪嫡之爭，我身為錦衣衛指揮使，不應偏向任何一邊”</p>
新政主力是大皇子，舊政首領趙首輔的外孫是當今皇後生的五皇子，兩個都是儲君的熱門人選，而華惟深兩邊都不想深交，也就是說，只要黨爭不鬧出人命，陰謀算計不影響百姓或皇權，那麽他就會袖手旁觀</p>
“好吧，這原也是我們自己該好好想想的事，總不能都靠你”蔣聰也不強求，他早知道好友的原則，誰來拉攏都沒用但每次遇到事，華惟深只消略一點撥，蔣聰就覺得醍醐灌頂大有所獲，他不由朝華惟深擠眉弄眼</p>
“你當初沒進六部真是可惜了，這樣吧，你不介入政爭，但大皇子的麻煩能不能請你去問一問？其實他私下與我提過想找你幫忙，又怕你介意他的身分，我保證他那事與什麽新政舊政都無關”</p>
確實，大皇子的麻煩若與政爭無關，讓錦衣衛幫點小忙無可厚非，歷來皇子們也都是這麽做的，不過蔣聰也算奸詐了，若是他願意幫忙，大皇子的人力及心力自然能挪回新政推行上，這樣他也算變相支持了新政推行</p>
“難怪朝廷裏的人老愛叫你小狐貍，原來真是如此貼切！”華惟深豈會不懂這道理，沒好氣地瞪著眼，但看在蔣聰的面子上沒有再拒絕</p>
大皇子這個人在華惟深看來，溫柔敦厚，或許是沒有母後扶持，行事缺乏一點霸氣，但做事也算果決，眾皇子中還算是欣賞他，不介意賣他一個人情</p>
“我答應你了，但我不會大張旗鼓的去”免得讓人以為他支持大皇子繼位</p>
“謝了，算我欠你一次，只要你願意去就好，我真不是故意算計你……”蔣聰相當感激，也知道自己占了大便宜，倒是真心誠意地道了歉</p>
“我還不知道你嗎？滾吧！”華惟深沒好氣地揮了揮手，他桌面上文件如山，可沒空與蔣聰一直耗著</p>
“好好好，我走我走，正好仔細想想你方才說的那些關於新政的事”蔣聰識相地告退，但在臨走前看到小雪替他斟的茶，又忍不住折回來把茶喝盡</p>
華惟深星眸微沈，看得出不太高興</p>
蔣聰卻是樂了“能不能讓你那侍婢來送送我？”</p>
“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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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朝日，華惟深一向寅時便起，梳洗過後於寅正由侯府出發前往皇宮</p>
小雪雖有些睡眼惺松，還是盡責地比華惟深早一步起身，端來溫水布巾，取來要帶出門的早膳，備好他要上朝的皂色曳撒公服及烏紗帽什麽的她現在已經很會絹髻了，不管上朝還是下衙，華惟深都要她親手替他結髻，不知為什麽看起來就是比較順眼</p>
當華惟深如報曉的公雞般準時起身、絲毫沒有賴床的坐起來，而後下床赤足慢慢踱步過去梳洗凈面，最後竟拒絕了小雪為他穿衣</p>
“本侯今日……咳咳，穿蟒袍”他神色自若地道</p>
小雪原還有點困，一聽這話整個人都醒了，眼中帶了點期待，喜孜孜地到了衣箱裏重新取出都快成壓箱底的紅色蟒袍</p>
蟒袍型類曳撒，大紅色圓領長闊袖，於雙臂至前胸後背繡有坐蟒，袍裙上有橫條雲蟒紋的膝欄，穿著蟒袍時需系玉帶，戴烏紗帽，唯一的裝飾品只有掛在腰間的牙牌</p>
當華惟深換上這一身華貴簡潔的蟒袍賜服後，更顯得整個人唇紅齒白、面如冠玉，那種渾身透出來的高貴及氣派，還有俊得不似人間俗物的美貌，讓小雪整個人都看傻了，小心肝兒失控狂跳，不知要撞死幾只鹿</p>
這種迷戀的眼神華惟深看多了，但她是唯一一個不令他反感的，甚至內心還頗有些沾沾自喜，忍不住對她勾了勾唇角</p>
小雪覺得自己快昏倒了，一股熱血隨著他若有似無的笑沖上了頭頂，讓她整張臉紅透，看上去嬌艷欲滴，如同她最愛吃的蘋果</p>
“太可惜了……”她直盯著他，眼神都離不開，突然如夢魘般喃喃說道</p>
可惜他喜歡醜的，但她一點也不醜啊……</p>
華惟深聽到了她的自語，卻不明白她究竟在可惜些什麽，只是今晨因為換衣服時間耽擱了些，他不好浪費時間細問，揣著早膳的烙餅，在府中下人及李總管震驚的目光中，第一次穿著紅色蟒袍上朝去</p>
等他離開了，小雪費了一小會兒才從他那驚人的美貌中清醒拍了拍自己還帶著些微熱的臉蛋，她好像有一點明白自己為什麽只是長得漂亮點就會被追殺，幸虧華惟深是個男子，否則哪裏還有她們這些女人混的分 </p>
她突然起了個怪誕的想法，不知道那個以愛美著稱的皇後趙氏，有沒有看過華惟深？趙氏的美貌恐怕還不如他，會不會狠心派個人去把他宰了？</p>
甩了甩頭把腦子大逆不道的想法拋去，小雪重新振作精神，整理起侯爺內間的整潔</p>
待她忙忙碌碌了一陣子，又吃了一頓遲來的早膳，此時天終於大亮，然後今天早上被華惟深驚艷的那一幕又浮現在她的腦海之中</p>
小雪來到了花園內，有些垂頭喪氣地撫模著占滿整張大石桌趴著的銀狼，一邊傻氣地說道：“銀狼，你說我這是怎麽回事？為什麽一直想著爺呢？爺長得好看我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但今天特別不一樣……”</p>
小雪誇張地雙手捧心，“……你知道嗎？當爺今天早上穿著大紅蟒袍對我笑時，他的模樣像是狠狠的撞進了我心裏，讓我一直想、一直想，做事都不專心了！”</p>
銀狼只是懶洋洋地轉頭看她一眼，又無精打采地趴回桌上，這種人類的情事，它怎麽會明白呢？</p>
“你也不知道嗎？”小雪嘆息“那我該去問誰呢？”</p>
心裏無端被這事煩著，她也坐不住了，想著夏季將過正是最熱的時候，她昨天看到書房裏的幾株盆栽精神不太好，不如趁著天光大好搬出來曬曬太陽，免得秋日一下子涼爽下來沒太陽可曬</p>
華惟深院落的花園裏假山流水，還有許多老樹，榆樹槐樹銀杏梧桐皆有，有的樹高得都超過府裏的兩層小樓了，如今正是綠樹成蔭，比起府中其他地方都還要涼快</p>
要不是侯爺臥房重地旁人禁入，這裏倒不失為一個乘涼的好地方，端看銀狼老是趴在花園裏的石桌上便可見一斑</p>
因為腦子裏還掛著個人，小雪踏著慢吞吞的腳步前往書房，在經過書房門口的梧桐樹時，突然覺得鳥鳴聲不太對勁，她當下停下腳步，偏頭聽了一陣，冷不丁一個擡頭，與坐在梧桐樹枝極間的一個年輕男子對上了眼</p>
那男子是華惟深的暗衛之一，名叫開陽，工作就是守護華惟深的院落，免得外面來的探子或內奸侵入臥房或書房</p>
按理他應該立刻解決發現他的小雪，但他深知華惟深對小雪有些不同，一下子倒不知該怎麽反應了</p>
小雪瞪著他老半天，半晌才訥訥問道：“你……你有沒有聽到我剛才說的話？”</p>
“什麽？”他還在擔心她把他當成刺客鬧開來，她開口第一句問的居然是這個傻問題？“你不怕我？”</p>
“你是侯爺的暗衛吧？”都穿著一樣醜不拉嘰的皂色曳撒，當誰認不出來呢！</p>
開陽欲言又止，算是默認了</p>
“你坐在那裏是執行任務吧？你……你沒聽到我說話就算了，我不吵你了，你繼續待著吧！”說完，小雪收回了目光就要進書房搬盆栽，似乎真對他沒有一點好奇心</p>
然而她這樣的冷淡讓開陽頗不是滋味，他隱匿這麽多年從來沒被發現過，今日被一個小丫頭破了功，這小丫頭還一副沒什麽大不了的恬淡模樣，真是令人越想越不服氣</p>
“我聽到了”開陽突然沒好氣地道</p>
“聽到什麽……你聽到了？”小雪慢半拍地渾身一震，又僵硬地擡起頭望向開陽他當真聽到她說自己一直想著爺的那些傻話了？但……但她也只是想想，不算什麽壞事吧……小雪有些忐忑、有些羞愧，雪白的臉蛋上泛了些微紅</p>
這副我見猶憐的嬌羞模樣，饒是開陽這般經歷過大風大浪的暗衛，都忍不住在心裏暗讚一聲——這小丫頭當真漂亮！</p>
不過漂亮歸漂亮，該消遣的他也不會放過，誰叫這丫頭太不把他當回事了呢！</p>
開陽不懷好意地說道：“我告訴你，你會一直想著侯爺就是被侯爺迷住了唄！咱們侯爺貌勝潘安天下皆知，你被他迷住也沒什麽奇怪的，反正你也不是第一個”</p>
“原來我被爺迷住了嗎？”小雪仔細地回想，臉上添了些古怪的神色開陽觀察著她，卻誤會了她的心情，不由有些後悔自己說得太直接“你也不必擔心，反正我不會說出去，你只要做好一個貼身侍婢的本分，把這種心情早早掐滅，不要做出一些爬……呃，亂來的事，想必侯爺也不會像對待前幾個侍婢小廝那樣把你扔出去”</p>
開陽蹲在這樹上可不是一天兩天，他由小雪入府的第一天就默默盯著她，其實她當真是個單純天真的少女，對華惟深更是沒什麽非分之想，更不用說銀狼那只幾乎成精的狗跟她如此親近，不就代表她的心性是真的善良嗎？</p>
雖說小雪這樣漂亮卻帶點傻氣的嬌女敕小丫頭總讓人忍不住想欺負，但他只會點到為止，可下不了狠手真的欺負到底</p>
小雪聞言點了點頭，表情卻越見落寞，讓開陽都不忍心了</p>
“那個……咱們侯爺一直都是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你可以欣賞他，只要別喜歡上他就好”開陽當真是好心勸告來著，因為華惟深是個冷心冷情的人，誰喜歡上他誰倒楣啊！</p>
詎料小雪認真地看著開陽，大眼無辜地眨了眨“我知道爺不可能喜歡我，因為爺喜歡長得醜的啊！”</p>
開陽險些沒從樹上掉下來，他有些難以置信地問道：“你怎麽會這麽覺得？”</p>
“這不是很明顯嗎？”小雪自認有理，不是信口胡認“當初我入府時一句話都還沒說就差點被扔出去，就是因為爺希望貼身服侍他的人必須長得醜啊！”然後她低頭咕噥一句，“我又不醜”</p>
開陽的臉都忍不住抽搐起來，“但那也不代表侯爺就喜歡醜的……”</p>
“那你說，這府裏除了爺，哪個長得特別漂亮了？”小雪反問</p>
開陽語窒，因為仔細一想，府裏還真的沒幾個丫鬟稱得上有姿色，之前那個綠丹勉勉強強構得上清秀的標準，可是已經被發賣出去了</p>
難道侯爺真的喜歡醜的？所以身邊放的人，都得醜？</p>
開陽覺得自己一直以來的觀念炸裂，開始自我懷疑了</p>
“所以爺不會喜歡我，我不會妄想的”小雪有些不情願地說完，便不再理會開陽，逕自進了書房</p>
留在梧桐樹上的開陽卻被侯爺喜歡醜人這個事實雷得七葷八素，久久不能自已想想自己也跟著侯爺好幾年了，倒是沒被他嫌棄過長相，原本他以為這是好事，現在被小雪這麽一說，險些潸然淚下</p>
他還以為自己就算沒有侯爺長得那般妖孽，勉強也稱得上清俊，想不到在侯爺眼中，自己原來是個醜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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